那個被屠光了僧侶的古寺並沒很寂靜，相反還有點熱鬧，被一片火光包圍著，後面有一塊很大的空地，那些柴火堆得快有一人高，上面放著許多僧侶的屍體，一個疊一個，磊得像一個人山。惡臭的屍體氣味與煙熏火燎的氣味交織在一起，還有燒焦的氣味，大火映亮夜空，好似回到了傍晚一樣，一群人圍在大火堆邊，被熏得眼淚都要流出來，有幾個屍體還在地上，看起來是堆不下了才要分批燒了。普通的衛兵圍成一個圈，中間隔開站在忘塵緣和涯十滅以及洗罪三尊，大風吹過時壓低了高竄的大火，他們的身影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的。

呼嘯的風聲猶如這些亡魂的嚎叫，帶著一絲絲的淒涼。

涯十滅臉上有幾道暗紅色的淺傷，在他青藍色的皮膚上異常的鮮艷，不過他絲毫不在意，說道：“有勞輔座處理這些屍首，古寺不到一天就被我等攻破，魔佛攻破佛鄉是輕而易舉，魔佛之前給佛鄉寫降書勸降，佛鄉當眾拂了魔佛的臉面。哼，若不是佛鄉敬酒不吃吃罰酒，今日也不會淪落到今天的地步，佛鄉主事以為掌握大權就可以隨心所欲了，佛鄉那兩個叛徒看來是死不足惜。”他看向那邊還在地上的屍體，對那衛兵示意一下，衛兵會意，拖著僧侶的屍體走靠火堆幾步，把屍體給拋了上去。

西宮吊影正好出來，站在他們後邊，隱約聽到什麽兩個叛徒，聽不明白。

“掌命！”忘塵緣聽了這話，前面還是很平靜，到了後面就忽然臉色一變，連忙一擺手，阻止了涯十滅，他知道涯十滅一向心直口快，做事也雷厲風行，他低聲說。“魔佛都不提這個事，那些過去的事是不能拿出來說的，我們也不要再拿出來說了，投降不投降那是佛鄉的事。”

涯十滅頓時有點語塞，迷達確實明確告訴他們不能提這個事，他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告訴裳瓔珞，他哼了一聲，冷冷的說：“我只是想讓佛鄉主事死的時候能明白一些。”說罷，涯十滅一甩袖離開了。

忘塵緣在心裏嘆了口氣，卻不能表現出來，他和涯十滅跟隨迷達很久，知道不少事情，期間發生了很多事，他都無能為力，就像古陵逝煙一樣，看這個天色，古陵逝煙還沒回來估計是已經交出性命了。西宮吊影一靠近這裏就難受，在屋子裏也悶，外面更是烏煙瘴氣的，他用手絹掩住口鼻，還是忍不住咳了兩聲，大火熏得他眼角泛起淚光。

兩人離開這個焚燒屍體的地方，向寺院內走去，古寺黃墻紅柱面積不小，這裏全是欲界的人，多到寺院的房屋已經住不下，還搭起了帳篷，欲界所有的人幾乎都已經在這裏了。兩人邊說話邊走在長廊上，中庭有一個結了冰的小湖，上面一道寬敞的拱橋，石橋柱上刻著蓮花與佛像。

“你說我師尊去佛鄉了？”西宮吊影問，整個長廊都燈火通明，天空仍是想燃燒的橙紅色，比白天還要明亮，長廊兩側站滿守衛，西宮吊影眼裏除了疑惑還有點失落。“為什麽他沒有告訴我。”

“大宗師自有自己的打算，不管什麽方法佛鄉一定會被攻破。”忘塵緣回答得從善如流，誤導了西宮吊影以為這是古陵逝煙的計劃似得，其實他很清楚古陵逝煙做了一件不能挽回的事，古陵逝煙根本不可能聽他的，他也保不住古陵逝煙，這一刻欺騙他的心卻如這冬天的夜晚一樣，感覺一切都快要結束了，而溫暖的日光不會來臨。“外面很冷，我們到殿裏去說吧。”

前方是主殿，夜裏寒風肆虐，兩人向主殿走去，主殿階梯邊的雕像被毀得支離破碎，碎的部分被堆到墻邊去，階梯兩邊的燭燈在燈罩下越顯朦朧，階梯上兩列守衛，主殿的門前有個高大的香爐，滿是細細的香支，香支燃燒殆盡，堆滿了白雪的香爐依稀看到一些香灰，以及露出來的竹簽。牌匾已經被拆掉，殿內高大的佛像也被削去了腦袋，還有幾道裂痕從脖子延伸到胸腔，兩人在階梯下看到殿內有幾個人。

其中有迷達、玉海九□□、涯十滅，只見迷達和玉海九□□冷言冷語的說了些什麽，那個黑影好似有些生氣了，閃了一下便消失了。涯十滅這才插得上話，問：“那麽，大宗師怎麽辦？”兩人在下面看到迷達的側面，應該也是知道他們來了，迷達一擺手和涯十滅說：“先不要管他，讓他在佛鄉呆著，我們先拿下佛鄉，誅殺叛徒和裳瓔珞，按計劃行事。”

涯十滅馬上變得昂揚和精神抖擻，滿是迫不及待和自豪，一欠身說：“之前，屬下確實對大宗師有些偏見，魔佛如此英明果斷，有魔佛坐鎮不出幾日定能攻下佛鄉，懇請魔佛原諒屬下之前的偏見。”

在佛鄉又怎麽樣，迷達從不擔心這個問題，也不怕如果古陵逝煙幫了佛鄉，想要的肯定能得到。迷達看到涯十滅與臺階下二人問候了聲，涯十滅離開後，那兩人還站在下面。

大殿內還有幾扇門，迷達瞥了西宮吊影一眼，身影消失在其中一扇門中，好似沒有什麽要緊的事不打算搭理他們。外面又下起了雪，西宮吊影怔怔的看著迷達離開的地方，心裏總覺得有點怪怪的，那淡然的目光中好像掩飾著什麽，聽到忘塵緣叫了他一聲，這才猛然回過神來。西宮吊影拉了拉忘塵緣的袖袍，看那雪花落在忘塵緣頭上，輕輕拂了一下，忘塵緣倒是沒有躲開，西宮吊影說：“下雪了，我們走吧。”

“又下雪了嗎，走吧。”忘塵緣伸出手，捏了捏指尖上的雪，又細又冰冷。“吊影，我有件東西想送你，先到我住的房間去一趟吧。”

在寺院裏紮營顯然是不夠地方住的，不過像忘塵緣他們這樣的就住偏殿的房間中，一路上吊影總是回想起迷達那個目光，越想越難受，他說：“魔佛好像並不喜歡我……不是那種喜歡，而是……”

“你不要太往心裏去，魔佛只是不喜歡人。”忘塵緣說，他感覺迷達有些不想再忍受這種生活了，不喜歡人間也不喜歡人，但是遇到古陵逝煙那天，對古陵逝煙異常的客氣，或許早有打算。“吊影，我可以和你說一些事……很久以前魔佛還沒降臨過人間時，很多人想與魔佛取得聯系，想知道他們尚且未知的力量，試圖這樣做的人幾乎沒有成功的，最後都陷入了瘋狂，失去了神智。”

兩人很快來到了忘塵緣住的房間，忘塵緣說的事情著實讓西宮吊影有點驚駭，西宮吊影感覺忘塵緣知道迷達的事情比古陵逝煙還多得多。忘塵緣房內的蠟燭也亮著，侍衛守在房內，忘塵緣揮手讓那個侍衛退到外面去，順帶關上了門，從櫃子中拿出一個大錦盒放在桌上，這個盒子一看就是打算贈人用的。

西宮吊影彈落衣服上的雪，把帽子摘下來，此刻他的註意力還在忘塵緣剛剛說的事上：“後來一定有人聯絡上了魔佛。”

“後來有個居士聯系到了魔佛，魔佛不想降臨人間，便創造出了欲界第六天，可以溝通欲界與人間，居士每次都來這裏見魔佛。因為人間出現了難以治愈的致命疾病，請求魔佛幫他，出於某些原因，魔佛偶爾也會幫助人。一年年過去了居士一直沒有見過魔佛，他很想見見魔佛，魔佛沒有降臨過，他也去不了欲界別的地方。後來聽那些瘋狂的人說有神子之類的在人間出生，如果能撿到些什麽……那個居士也陷入了瘋狂，最後瘋掉了。”忘塵緣話語裏沒有感概，仿佛見過很多這種事，甚至有些麻木了，如今古陵逝煙也已經這樣了，他現在竟完全沒有遺憾沒能看到迷達，倒是有些遺憾沒能看到西宮吊影，他撫過盒子的蓋，往西宮吊影那邊推去一些。

雖然沒有具體詳細的過程，西宮吊影倒也猜出了幾分意思，在欲界這些天總感覺那些虛無縹緲的事如此真實，心裏總是有一種不好的感覺，他解開盒子上的扣子，把蓋子打開，裏面是一件淺色的鬥篷，還是他喜歡的那種。

天還黑著，遠處露出一絲白色曙光，古陵逝煙已經醒來，他翻了個身，感覺身上兩層的厚被子壓得他有些難受，彈動都不方便，等他稍微清醒點時覺得奇怪，被子裏的溫度只有一絲暖意，感覺身上還是涼，這麽厚的杯子也沒起到很大的作用。起床穿戴好，坐在鏡前梳理頭發，發現自己面色有點過分蒼白了，這裏沒有眉筆之類的只能梳梳頭而已了。

古陵逝煙手在梳妝臺桌面上方一拂，一個盒子出現了，正是死前迷達交給他的東西，他打開一看，裏面是差不多二十個左右的晶塊，他隨意拿起一顆，簡直像稀世珍寶般剔透，在裏面竟還能看到人的影子，突然出現了故人的面容讓他險些驚了一下。這些都是從他們殺死過的人提煉出來的，不知道迷達什麽時候弄了這些，全是他們認識的人。古陵逝煙神情如常，好似只是把一塊碎銀放入了盒裏一樣，在盒子上方一拂盒子便消失了。拿起梳子抓過一綹頭發慢悠悠的梳了起來。

打算找一個無人的地方，想來還是後山最合適，一路上有幾個小沙彌向他問候。進入後山入口，遇到幾個掃雪的掃地僧，被下了半夜積雪的地板在被打掃中逐漸顯露出來，一見到面色蒼白的古陵逝煙，掃地僧豎掌攔住了古陵逝煙的去路：“天寒地凍，天也還沒亮，佛鑄有令還請大宗師回去休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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